李心安眼睛再次扫到主桌,先前的一个副门主下了桌去给宾客敬酒,此刻空出了座位,露出了一个陌生的人。
穿的不是铁旗门的衣服,但却偏偏坐在主桌。
李心安碰了碰身边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,问道:“烦劳这位老哥,您可知道主桌上坐的那个人是谁?”
那汉子先前听到李心安两人是铁旗门小姐宋慧请来的,当下不敢怠慢,顺着李心安的目光看过去,笑道:“哦,小兄弟是说他啊,那位可是咱们场上所有人都惹不起的人。”
“这是为何?”李心安对汉子卖的这一个关子十分不满,但还是故作疑惑的问。
“宰相门前三品官,小兄弟自己琢磨琢磨吧。”
李心安猛然惊觉,“是杨国忠!”
汉子连忙捂住他的嘴,“小点声,可别传到那位耳中去,虽然人家仅仅是个门房,但我们都得遭殃!”
李心安点点头,脑中却是疑虑起来。
杨国忠的人为什么会在这儿?
莫非,义拳帮被灭和铁旗门的崛起都与杨国忠有关?
这位新相爷自从上任以来,从来没有过问江湖事的迹象,李心安也只当他是一个贪恋权势的的昏庸宰相,没有派人渗透进杨府。
但联想到义拳帮被灭前屡屡告官无果,以及现在杨国忠的人出现在这儿,事情的真相,恐怕是别有隐情。
就在李心安思考的这一会功夫,不知怎么得,宋慧竟然被人撺掇着上台使了一套鞭法。
铁旗门能在长安立足,靠的就是当初这套从禁军中流传出来被加以改进的鞭法,相传还是秦二爷所授,原本共有六路三十六招,被简化之后只有十八招,但威势不减,此刻宋慧以女子之身挥舞起来赫赫生风,别有一番韵味。
李心安思绪不禁被打断了,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。等到宋慧一套鞭法使完台下人齐声叫好的时候,李心安才猛然发觉不对。
等他看向主桌时,那里只有那两个摆设一般的副盟主了,宋远峰与那个杨府的门房早已不见了踪影。
“我要离开一下!”李心安凝重的站起身,对慕容白道。
“去找杨府的那个门房?”先前李心安与那大汉的对话,慕容白也听的一清二楚。
“这里靠你自己撑住了,多加小心,要是有变直接走,不用管我。”李心安嘱咐道,在宋慧回来之前离开了院子。
小心的是你……慕容白心中暗道。
“李公子去哪儿了?”宋慧恰好看到李心安的背影消失在院中,疑惑地问道。
慕容白挤出一丝笑意:“出恭。”
“他离开了,那也好。”宋慧倒了一碗酒,递到慕容白嘴边,微笑道:“张兄,喝酒!”
……
来来往往的铁旗门弟子众多,顺着他们,李心安很轻易的就摸到了后院。
与热闹的前院不同,铁旗门偌大的后院显得极为冷清。带刀的铁旗门弟子纵横复杂的道路上巡视着,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在某个角落突然冒出来,李心安不得不在众多庭院中来回穿梭,以躲避他们的视线。
他最终来到了一个空无一人的院子,李心安翻过墙,让他惊讶的是,眼前居然是一条小河!
这里已经是铁旗门,或者说是原来义拳帮的后门,居然没有围墙。
义拳帮挖了一条渠引来了漕河之水,在这里建了一座小码头,不少轻舟漂泊在那条小河上。
“该死,这么重要的情报,血衣堂怎么没有记载!”李心安在心中暗骂道,不过片刻之后他就醒悟了,自己一直以来看的都是铁旗门的情报,而这个地方,原本是属于人家义拳帮的啊。
义拳帮的情报,他一点儿没看。
李心安沿着那条小河向着它的下游走去,远远地就能看到那座小码头上,不断有人搬着麻袋,往码头对面的一处小院子里面走去。
十几名身材高大的铁旗门弟子带着刀,在那里巡视着。小河旁的围墙边种着一排杨柳,时值初秋,杨柳还未褪去枝芽,恰好给李心安提供了一个隐蔽之所,他纵身跳上围墙,在杨柳的遮掩下,小心翼翼的向着那处庭院移动。
下面有人带刀巡视,在接连避过几个铁旗门弟子后,李心安突然跳到身旁一颗大树上,他小心翼翼的抬起头,透过树丛,可以看到围墙上有一名铁旗门弟子。
而在庭院里那间屋子的屋顶上,还有更多。
“怎么连上面都有人,宋远峰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!”李心安暗骂道,这座院子防备如此森严,不管宋远峰在隐瞒什么,那麻袋里的绝不是普通东西。
他从头发中揪出一根黑色的针,对准了围墙上那个铁旗门弟子,轻轻一弹。
那根黑色的针径直没入那名弟子的脖子,似乎并没有什么作用,他还是站在那儿。
但他已经不再走动,肉眼可见的,那名弟子的面庞变得漆黑如墨。
李心安如法炮制,又是五根针弹出,屋顶上那五名铁旗门弟子与先前那人如出一辙。
李心安心里松了口气,庆幸自己出门带了这个东西。
千枯针,南疆五毒教的手段,当年朝廷征讨南疆叛乱时被血衣堂学了来,能够封闭人的行动、五感和气机,不致命,一个时辰便会恢复正常,只是五毒教的一个小玩意儿。
瞅着下面没人抬头看,李心安纵身掠到了围墙上面,绕过那名已经全身变得漆黑的铁旗门弟子,再次闪身到屋顶上。
他轻轻掀起一块瓦片,手指轻轻戳透茅草,一指之宽的小洞,李心安看不到什么东西,只觉入眼皆是灰色麻袋。
视线的死角处,有两个人在说话,李心安看不到,但听声音,其中一个就是宋远峰。
“杨先生,这批货物一共四十五袋,全在这儿了。”
“不错,到都挺细的。”
“到时候,其中十二袋的收益都是杨先生的。”
“哈哈,宋门主太客气了,杨某不过是一个门房,如何敢受……”
两个人一边说着,一边移步离开,“砰”的一下关上门,伴着窸窸窣窣的上锁声,里面再也没了任何动静。
李心安探头出去,宋远峰与那个杨府的门房正走出院子,随后守在外面的铁旗门弟子也是锁上了院门。
院子里只留下两个弟子守在屋门前。
李心安折身翻下屋顶,落在屋门前。那两名铁旗门弟子还没反应过来,只觉眼前一花,一个黑衣男子就凭空出现在了他们面前。
两人正待拔刀,李心安两手闪电般点在他们的太阳穴上。两名铁旗门弟子闷哼一声,软软的向后倾倒。
李心安一把抱住二人,轻轻的把他们放倒在地,随后在两人身上摸索着,但却并没有找到钥匙。
“也是,这么重要的东西,钥匙肯定是宋远峰随身保管,怎么可能会交给一个弟子。”李心安无奈的从地上捡起一把刀,刀尖对准锁眼,轻轻一用力,那把铜锁顿时四分五裂。
李心安一把推开门,腐朽的味道扑面而来,想来是这间屋子许久没有用过了。看着堆成小山的灰色麻袋,李心安快步上前,一刀插了进去。
麻袋上顿时出现一个大口子,白色的颗粒哗哗的流下,李心安捻起几粒,凑到嘴边,舌尖轻轻点了点。
这个味道,不对劲!
李心安脸色骤变,这是盐!
一瞬间,他明白了所有事情。
李心安来不及多想,抽身离开,连门也来不及关,纵身跃上围墙,直奔前院宴会而去。
必须马上离开这儿,必须马上把这件事告诉李俶!
宴会还没有结束,不少人喝的大醉酩酊,一茬又一茬的人替上喝醉酒的人的位置,李心安冲进前院,但在他们两人的位子上,却没有看到慕容白的影子。
他身边的宋慧也不知所踪。
李心安稳住起伏不止的胸膛,走到先前告诉他杨府门房身份的那个江湖大汉身边,问道:“敢问大哥,与我同来的那个白衣公子你可见到了?”
大汉早已喝的烂醉,抬起头,冲李心安嘿嘿一笑:“哦,是小兄弟啊,你那个同伴喝醉了酒,被宋慧小姐带下去休息了。”
“喝醉了酒?怎么可能!”李心安不敢置信,那日自己与慕容白对饮,天香楼的美酒两人各喝了不下五坛,慕容白神色如常未显醉态,比自己都能喝,自己才去了多久,他怎么可能就喝醉了!
大汉斜眼道:“怎么,你不信啊,不信小兄弟你来尝尝,铁旗门的美酒绝对让你流连忘返,来,喝!”他一边说着,一边拉起李心安的手,拿起一碗酒就往他的嘴边送。
李心安想转身离开,可手却被大汉紧紧地抓住,挣脱不得。他不耐烦的把手一拧,只听“咔嚓”一声,那名大汉抱着手腕哀嚎起来,已是被李心安内力震得脱臼了。
他快步离开这混乱的宴会,来到门房处,对里面的人说自己想离开,要回了“白虹”。可李心安看见慕容白的红鞘佩剑“凤鸣”也摆在哪儿,便问道:“这位兄弟,那把剑是我同伴的,他喝醉了酒留在铁旗门,让我把剑带回去,可否把那把剑也给我?”
门房皮笑肉不笑的道:“这可不行,我们铁旗门有规矩的,凡是赴宴的客人,自己的东西要自己亲自带走。若是喝醉了酒留宿在这儿,那我们就一直保管到他醒过来为止,这位公子,您见谅。”
李心安沉默的点点头,走出铁旗门,但却没有向皇孙府的方向走去,而是去了金定门,漕河口。
他要搞清楚,慕容白为什么会被宋慧带走,莫不是他的真实身份暴露了?
那不对啊,如果是这样,慕容白应该好好背招待起来才是正理啊。
漕河离铁旗门并不远,李心安沿着漕河一路向下游走,在一处码头,他发现了那条被义拳帮开凿出来的小河。
十几名持刀的铁旗门门人守在分流口,李心安一时间也不好正面进去,只好绕了一大圈,上了河边一座高楼,在铁旗门门人看不到的地方跳了下去,随后宛若一条蛇一般,消失在了小河边摇曳的杨柳之中。
按理说沿水的地方该是热闹非凡,但是沿着这条小河,一路上都没看到什么百姓,铁旗门的弟子倒是发现不少,李心安将他们一一放到,耗费了不少时间。
他开始全力赶路,不多时已是隐隐可见后院的那处码头。李心安遥遥看去,只见那里是乱作一团,应该是他们发现了房顶上被自己用千枯针定住的那几个人。
他们乱了,恰好遂了李心安的意。
李心安悄无声息的摸了过去,隐蔽在一颗大树上慢慢移动着身体。房顶上的人被抬了下来,院门也是大开着,一个人从里面跑出来慌乱的道:“快去找门主!”
有两个人飞快地离开了,其余的人搀扶着受伤的那几个人也随之离去,码头前就只剩下了四个人。
“怎么办,出了这么大的事,我们会被门主杀了的吧?”
“那要不我们逃吧。”
“逃?怎么逃!我们爹妈老婆孩子全在门里,门主对咱们知根知底,我们要跑了,他们怎么办!再说了,就算逃,我们又能跑到哪儿去?”
“可咱们也不能就在这儿等死啊!”
“也许,门主发慈悲,不杀我们呢?”
“你在想什么!要是别的就算了,这回我们运的,可是私盐!传出去门主都要掉脑袋的,你觉得他会大发慈悲放过我们吗?”
一人瘫在地上,嘴里喃喃道:“完了,那些受伤的弟兄或许还没事,我们几个在外面守着的可就死定了!那个天杀的贼人有胆子溜进铁旗门,为什么没胆子把我们也打伤啊!”
“哦?你们就这么希望我把你们打伤?”李心安从树上跳下,大大方方的向四人走来。
听着他们的话,李心安想到了一个好主意。
自己发现铁旗门贩卖私盐的事既然已经被他们发现了,宋远峰一定会有所准备,一旦将这些私盐转移,李俶就是带人查封也没有理由。
但要是有四个人证呢?
“你是谁?”刚才还在垂头丧气忧虑自己生死的四个人一瞬间拔出腰刀对准了他。
“我是你们要找的人,也是能救你们的人!”李心安笑道。
“先不用急着杀我,你们先前说的话我听得一清二楚。”李心安轻而易举拨开劈过来的刀,一掌推出,将那人打得后退,撞在另外三人的身上,四个人一下子跌倒在地。
“你们怕宋远峰杀你了你们,我是来给你们活路的。”
“什么活路?”被他一掌打飞的那人捂着胸膛,咬牙道。
“跟我走,揭发铁旗门!”
四人都愣住了,先前出声那人冷笑道:“嘿,你是哪路神仙,居然还敢打我们铁旗门的主意。”
李心安微笑道:“要知道,贩卖私盐可是死罪!”
“那又如何?你知道我们铁旗门背后是谁吗?”
“杨国忠罢了,他再怎么权势滔天,不也是靠皇帝吃饭的?”李心安耸了耸肩,他的靠山是皇太孙李俶,自然不怕。
“而且你们可别忘了,那是铁旗门的靠山,不是你们的靠山。”
“哼!铁旗门带我们恩重如山,我们生是铁旗门的人……”
“死也愿意是宋远峰手下的鬼?”李心安喝道,“我说过了,我是给你们活路的,不听我的,要么死在宋远峰手上,要么死在我手上。我没有时间在这里慢慢劝导你们,跟不跟我走,给个痛快话。”
那人冷笑一声:“我看出来了,你是想借着我们运私盐这一件事扳倒铁旗门,但是带不走那几十袋子物证,所以就想拿我们几个当人证!嘿嘿,我们才不会傻到听你的,你要杀我?来啊,你杀……”
李心安冷面拔剑,“白虹”在他的颈间一闪而过,那人扑倒在地上,就这么痛快的死了。
其余三人似乎没料到李心安会这么痛快利索的解决掉那人,一时间都愣住了。
“我没时间和你们废话,你们三个,生还是死?”
三人面面相觑,活下去的欲望战胜了他们对铁旗门的眷恋,“大侠,我们愿意跟您走,只是我们的妻儿老小还在铁旗门,我们要是走了,只怕他们……”
“这个好说。”李心安微笑道,“来,先告诉我,你们小姐宋慧的房间在哪儿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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